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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维佳:影像的“河”

三月 25, 2022

在马维佳的短片里,“河”是时间的象征,也是历史的容器,更是童年记忆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采访/撰文/策划:陈元     摄影师:阿勋(部分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当马维佳终于说出“杨·史云梅耶”(Jan Svankmajer)的时候,我很难抑制住自己的喜悦——这位来自捷克布拉格的动画大师是她钟爱的短片导演之一,也是我最欣赏的超现实主义影像艺术家。采访自此延伸开去,从相似又不同的童年,到上大学选专业,到出国留学后回国工作,再到为了艺术的创作。可以肯定的是,马维佳是个理想主义者。身为教师的她目前在上海戏剧学院创意学院任职,但她还有个身份:独立动画导演。在她的讲述中,那种对于动画行业的纯粹的热爱溢于言表。

马维佳喜欢叙事性的、悬疑式的、时空穿梭感强的动画电影,比如今敏、杰赫米·克拉潘(Jérémy Clapin),还有杨·史云梅耶。但对动画片的喜好并非与生俱来,“我觉得我不是那种非常方向明确的小孩”,马维佳如是说。

她报考大学的时候,正值动画专业炒到最热,虽然从小喜欢画画,但考虑到纯艺行业的就业状况,她在几经思考后选择了动画。“一开始我是像其他大多数中国美术考生一样,抱着一个设计专业的心态来学的。但我跟我的同学们又不是特别相同,他们有很多非常喜欢日漫、美漫,所以目标非常明确,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做他们喜欢的东西。但我好像不一样,我只是喜欢画画而已,所以大学的时候其实还蛮孤立的。”

但学习本身是一次未知的旅程,马维佳逐渐开始发现动画这个媒介本身的魅力:“它其实很自由,有很多可能性。”求学期间她接触到很多小众的艺术短片,这激起了她的创作兴趣,“我希望能够用动画的形式去画一个电影”。

大学毕业时,马维佳和同学做了一个三维动画短片《抢狮头》,这是她们这一代学生在向好莱坞式的商业动画致敬。“那时候梦工厂出了《功夫熊猫》,在院线非常火,大家都觉得为什么美国人可以做中国文化的东西,还可以给它做得这么好?”她希望学习好莱坞的方法,能够把中国元素用进去,做出技巧性很强的喜剧动画来。可时机差了那么一点点,2012年,中国动画行业开始变得不景气起来,《抢狮头》并没有给马维佳带来多好的机遇,于是她决定去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深造。

“在芝加哥的学习给我带来了改观。”马维佳说,“那时候我才想用动画这个媒介做一些关于自身的东西,去探讨一些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生发于回忆、取材于家乡、关注身份认同的短片《父亲与河》就此诞生了。用马维佳的话来说,这是对她自身的一些记忆的深挖,以及“站到一个更加反思的角度,去思考对这一代人影响深重的背景故事”。

《河岸》海报

2021年入选第15届FIRST青年电影展的最佳剧情短片《河岸》是《父亲与河》的“续写”,两部短片都用了河这个意象。它不仅是串联起整个故事的线索,也是一种隐喻、一种建构的元素。

“我的家乡在安徽巢湖,有一个很大的淡水湖,然后城市里面有很多的河道,乡村也有河道池塘。以前村民们都在河边淘米洗衣服,孩子们在河里游泳,所以它是很常见、跟大家生活连接较为紧密的事物。”马维佳说。动画里的这条河不仅描绘了她的成长环境,同时讲述了在独生子女政策下,发生在两个女孩子之间的故事与情谊。

和本科毕业时使用的创作手法不同,这两部短片都采用了2D手绘动画的技术,换言之,“降维”了。但马维佳关注的点并不在此:“从艺术的角度来探讨的话,其实只有形式的探讨,而技术不是那么重要。就是说你想要呈现一个视觉上的什么效果,就用什么技术来实现。所以还是看我做到这个项目的时候,想象当中它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来呈现,就会去选什么样的方法来做。”

《河岸》电影截图

《河岸》的筹备与制作都颇费精力。写于2015年的剧本,在随后马维佳回国工作的两年里搁置了下来,终于在2018年申请到资金,2019年投入制作,但旋即就碰上了疫情。这让辗转在中法两国之间,也辗转于教师和动画导演两个身份之间的马维佳很“感慨”:“花这么长时间做一个15分钟的动画短片,动画的性价比真是太低了!在隔离的时候我录了最新的实拍纪录片,自己剪了一个50分钟的版本,就是路上拍,隔离的时候在屋里自己剪,最后再做成片,可能也就花了俩月。”论及未来的打算,马维佳对小众动画的兴趣只增不减,在这部实拍的《我的隔离熊》之后,马维佳还想尝试一下定格。“要说真的让我去执导商业片的话,可能会给它搞砸……”她笑着说,“我对自己的定位是只能做我擅长的东西,所以还是做作者性的片子。”

Noblesse 对话 马维佳

为什么你最近的两部作品都用到了“河”这个意象?对你来说,它为什么如此重要?

我觉得是因为我的记忆当中有这个东西存在,比起河、湖,其实是水,但是我想河是一个更让人去靠近想象时间的意象,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这两部短片都立足于历史:一个是家庭回忆的历史,一个就是这一代人的历史,所以本身它作为一个时间的象征,作为历史的容器,是我觉得非常合适的一个意象。所以我对它就很有偏爱,就用了两次。

你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很怀旧很思乡的人吗?

我觉得确实是,因为本身你去找身份的认同,就是在找一些很根源的东西,家乡、民族、性别,这些东西都是你身份的一部分。

但是我觉得我没有刻意要去体现本土文化的东西,可能更多找的是那种视觉上的意象,或是那种别的社会层级的东西。

现在大家都会强调“女性导演”、“女性艺术家”,这种标签会不会影响和局限你的创作?

如今各行各业都会有把“女性”这两个字单提出来作为一个定语加在一个身份的前面。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因为目前的阶段,女性杰出者的数量并不是那么多。当然它是一个历史的阶段性现象,跟男女比例、教育程度、社会发展程度都很有关系。我以前帅反感这个事情的,我觉得但凡跟性别无关的职业,如果前面加上女性是有歧视含义的。但是我现在觉得,正因为现状是这样,它确实就是一个不公平的社会环境,那么你把它单拿出来,可能在某种意义上也有鼓励和保护的作用。

现在我认为它可以被拿出来说,但是不要去过分强调,因为我觉得两性中间当然也有共性的地方。有些女性作者可能会一直做女性主题的东西,因为这本身对于我们是有很大影响的。虽然说我们想努力去冲破这个东西,但是你经历了很多区别化的对待,很多时候这会是灵感的来源,或者说你想表达的东西,这很正常。但随着生活中接触的东西的多样性,或者说你有了很多其他的经验以后,也许你也会转向去做不是女性主题的东西,所以对我来说这其实不能算是限制。比如我新做的纪录片《我的隔离熊》,其实它就不是一个女性题材的作品,你把这个纪录片当中的“我”替换成一个男生,它一样可以成立。所以我觉得说不上性别限制,只能说它是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