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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艺术的方式发出“征兆”

十月 12, 2021

艺术家邬建安从古代神话、志异、图腾和幻想中提取养分,呈现一幅幅关于人类、自然、神话和宇宙之间复杂关系的寓言式图景,像是在用艺术的方式发出某种“征兆”。
采访/撰文:苏欣    摄影:陈东宇    图片提供:邬建安工作室

见到邬建安的时候,他所居住的小区刚刚结束封闭状态,从居家隔离中走出来的他忙得几乎脚不沾地。9月份,他将先后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廊坊馆以及北京798艺术区偏锋画廊分别举办个展,因为疫情耽误的进度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赶上,此时距离“邬建安个展:是海,是沙丘”在廊坊的开幕已经不到两周的时间。这场展览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将邬建安不同系列的代表作和新作进行“混编”,他具有代表性的创作材料和创作语言都会在此次展览中体现。

从传统皮影到当代艺术

很多人认识并熟悉邬建安是因为他转化皮影的语言素材,以皮为媒介创作的一系列作品,从2006年的《刑天》开始,到2009年的《九重天》……邬建安一直与皮影大师汪天稳合作,以传统的技法搭建起古老文化和当代艺术之间的连接。他从古代神话、志异、图腾和幻想中提取养分,呈现一幅幅关于人类、自然、神话和宇宙之间错综复杂关系的寓言式图景。

实际上,早年刚进入艺术领域的邬建安更加关注西方现代艺术的造型方式和创作手段,与皮影的结缘还要从大学时期的一次偶遇说起。“当时我上大一,很多人在民间收集老物件拿到城市里售卖。有一天回宿舍的路上,我正好遇到他们卖的来自河北的皮影。我记得那些皮影刷过桐油,看上去黑黑的,但是当我拿起它透过光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种特别灿烂的景象。它的视觉非常猛烈,比西方现代艺术又多了一分质朴,那是我第一次对皮影产生了深刻的印象。”

《大身体:我们的身体来自祖先,乃一切奇迹降生之地》,绞扎布料、手织土布、着蜡丝绸、着牛皮胶布料、蜂巢、电灯等,尺寸可变,2018

邬建安在2004年前往陕西考察,并在那次考察中见到了皮影雕刻大师汪天稳。“他那个时候已经很有名,但没有一点大师架子。他对我说:‘将来你设计图纸,我来给你刻。’这让我特别感动,我想这件事我将来一定得干。”此后,邬建安与汪天稳合作的《刑天》和《九重天》等以皮为载体的作品陆续诞生,体量巨大的《九重天》继在2017年威尼斯双年中国馆展出后,此次便会在“是海,是沙丘”中展出,在这件作品中,九重动物层层包裹纠缠,呈现出一个巨大繁复、充满欲望的食物链。

神与人的“征兆”

邬建安具有代表性的那些“跨界”艺术实验也是此次展览的重要内容。从由10件仿真动物标本组成的装置艺术作品《征兆》,到映照人与自然关系的《人造物》和《兽笔》,邬建安讲述的其实是一个具有延续性的故事。在《征兆》中,邬建安以九头虎等一组怪异的动物展现异常的自然现象,“这里的‘征兆’其实是老天爷——就是自然——写给人的信,这个信不是用人们容易理解的声音或者文字信息去发布的,它是一种神秘的、含混的状态,它的出现让人和天之间形成了一个沟通,这种沟通也许是准确的,也许是不准确的,但在华夏文明里,形成了一个关于‘征兆’的非常庞大和复杂的系统。”

《人造物》(局部),泡沫模型、纸黏土、镜面、仿真动物皮毛、木结构、沙,尺寸可变,2018

《人造物》则更前进了一个维度。在这件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更加怪异的物种,比如马和黑猩猩的组合体。此时,人类不再满足于与神沟通,他们开始希望“向神看齐”。在邬建安看来,造物曾经是神的特权,但当人开始向这种权威挑战的时候,就一定会出现克隆人、人造人,甚至一定会创造出“弗兰肯斯坦”(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中被创造出来的“科学怪人”)。

当然,“弗兰肯斯坦”也可以是一种人造的征兆——人放置在人间的“九头虎”。邬建安认为,精神上的“巴别塔”从来没有被停止修建,当人的野心和欲望进一步升级,渴望变成神时,人造的“征兆”就诞生了。邬建安将《兽笔》看作是人造的“征兆”,在这件作品中让标本互做画笔画布,用动物拼贴成动物。“就像原子弹,虽然人们在创造时不知它意味着什么——人类像一群盲目的蚂蚁,最终却爬到了塔的顶峰。”

不断生长的艺术

与“是海,是沙丘”的新旧作混搭不同,在北京偏锋画廊举办的新展“视神经变图”完全由新作组成。这个展览集中展示邬建安创作的“化身”“五百笔”“无限的绘画”三个系列的新作。

据邬建安介绍,“无限的绘画”系列由3对(6幅)作品组成。在创作时,他先用线描画一个图纸,打造一个非常具象的图像,比如蜻蜓要吃蝙蝠的场景。然后,他把线描的图纸放大、裁剪,把所有线条全部拆开,然后沿着线条的轨迹,把一根线当做一幅单独的作品去描绘,最后再将它们根据原有的位置拼组回去。此时,线条与线条之间的原有关系已经被打破,为了继续相处,一个相当涣散的最低限度的整体被保留了下来,整体被内部无限丰富的、相互争夺自我表现的局部所占满,而作品最后的结果也居于了具象和抽象之间。“这件作品的核心逻辑是局部和整体之间的关系。当构成一个结构的线条全部被拆开,所有这个结构原有的含义就隐退了,线条失去原有的身份,成了一个完整的被表达的对象。”

组成“化身”系列作品的单元

其实这个系列与“五百笔”系列有着延续性的关系,相当于“五百笔”的发展。“五百笔”是邬建安近年颇受关注的系列作品,据纽约前波画廊透露,一件创作于2016年的大幅“五百笔”作品——《五百笔#10》刚刚被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在创作中,邬建安邀请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状态下随意挥洒笔痕,当笔痕积攒到一定的数量后,再将笔痕刻下并拼贴在全新的空白纸面上,组成一个不同人的“大合影”。不过,在这次偏锋画廊的新展中,我们还是能看到“五百笔”新作的变化。作为将所有笔画组合在一起的主脑,艺术家此时是拥有特权的,虽然主角是笔痕,但整体所呈现出的空间秩序却由艺术家决定。邬建安在创作中发现,“五百笔”的新作和两年、四年前的旧作差异很大,可能是在他的潜意识里,个人和集体的关系一直在变化,艺术家对局部和整体关系的新认识,导向了一个新的视觉审美结构。

《水面之上》,背绢宣纸,彩墨,丙烯,剪纸、刻纸拼贴,300x300cm,2020-2021

对于每一个创作者来说,作品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展和生长,艺术家的敏感性使其创作往往更容易受到环境变化的影响。从“化身”这个系列,我们就能看出邬建安作品视觉感的明显变化。比如这个系列中创作于2020年的《昼之虎》,这件作品以纯度极高的色彩打造出一种荣耀与壮阔感,当然,这种感觉来自邬建安作品背后的历史、文本、祖先智慧、神秘能量。这件作品也成就了邬建安与马爹利的跨界合作,公众可以于“马爹利XXO时来运转杯邬建安中秋特选礼盒”之上看到这件作品。“可能是跟疫情有关,当时被封在家中作画,潜意识中可能想看见明亮一些的色彩,所以从2020年初,‘化身’这个系列的色彩纯度提升了,而且出现了一种有空间纵深的假三维状态。”艺术家所提到的这种状态是一种更复杂的空间、更神秘的时空,也许因为身体无法出走,反而希望创造的图像空间更加富有层次,而我们作为观众也可以通过艺术家的创造通往一个更加无限的世界,一个让视觉能在其中长久停留的迷宫。

《九重天》,手工镂刻牛皮、金属框架,540x391x15cm,2008-2009

Noblesse | 对话邬建安

Noblesse:你的创作与神话故事有着很大的关联性,你对神话故事的关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何理解神话中的妖魔鬼怪?

邬建安:我从小就对妖魔鬼怪印象深刻,尤其对“鬼”非常恐惧,因为好像鬼跟黑暗联系最近,但那时候说不上是关注,也分不清妖魔鬼怪。后来逐渐了解到,自唐代以后,妖魔鬼怪的系统才渐渐被建立起来:妖是用道家修行办法修炼成人形的动物和植物,是中国独有的概念;魔来源于印度,说是人的欲望成魔;鬼有两种,一种是逝去的先人,一种则是像火判那种非生非死的状态;怪主要指异形,或者怪胎。

N:如何看待皮影这种材质?

邬:皮是特别有意思的材料,它是活的,会一直呼吸喘气,没有被鞣制的时候,它纤维里的缝隙可以容纳水分。这种材料其实比较桀骜不驯,你几乎没办法控制,随着湿度变化而产生涨缩的属性使得雕刻面临很大的挑战。你可以在单独的一片上雕刻很细的东西,但是大的图像是很多小块拼接起来的,拼接的时候每片的涨缩程度不一样,这会完全失控。但这让我觉得它特别有趣,我们精雕细刻,特别努力想要控制一个物,而事实上这个物不会让你控制,你必须去努力适应它。

N:为什么以“是海,是沙丘”命名在央美美术馆廊坊馆开幕的这次展览?

邬:这次展览的策展人是李振华,他是一个具有国际视野的策展人。在策划的时候他动用了多方感觉,最终将把它落实成“是海,是沙丘”这样一个概念。我的作品会让大家产生很多联想,这种联想里有科幻的东西,有神话的东西,实际“沙丘”就是一个非常有名的科幻小说的名字。“是海,是沙丘”也有着世间沧桑变化的意味,对于地球来说,沧海桑田的变化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对于人类来说沙丘和海则像是永恒的。这就像庄子讲的那种对比逻辑,“小”不可能理解“大”在想什么。而且这种感觉里有非常强的神话意味,其实神话描述都是人类想突破我们时间体验的局限,去理解这个世界。人类如何能突破自我感知的局限性,进入到一种广阔的鲲鹏的体验中去?也许这是可能的,所以神话故事才被写作出来。当人类能问出“是海,是沙丘”,他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时空局限性,他在想象一个巨大可能。

N:你的作品常常在国外展览,比如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会不会担心国外的观众对它们有理解上的困难?

邬:不太担心。艺术首先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是最重要的,而不是先去搞清楚它是去表达什么。

N:你曾与马爹利、爱马仕等品牌进行合作,你如何看待艺术与品牌之间的跨界?

邬:这种跨界是好事情。每个品牌的诉求可能都不太一样,比如我感受到的是爱马仕很看重这个艺术家的气质和美学追求跟它是否合拍,这种时候的合作是两股频率相近的力量合起来产生的共振,会发出更大的能量。再比如马爹利,从浅层来讲,酒是一种会被消耗的东西,如何能延长它的生命,让它变为一种更接近永恒的东西?我猜想,这个时候跟艺术这种有着恒久生命的对象建立联系会是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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