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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卓群:拉开时代的“大幕”

四月 25, 2022

“如果不与时代发生共鸣,戏曲就会寿终正寝,成为博物馆里的文物。”在年轻的戏曲编剧及导演李卓群看来,经典戏曲虽然是可以珍存的美好回忆,但若想继续维持它的生命力,就必须与时代进行新的对话。而在当下,这种创新的步子还远远不够大。
采访/撰文:舒文   策划:陈元   部分人物摄影:陈东宇   妆发:田淼   服装:徐潇雯 拍摄场地:Factory工厂影像空间   部分图片提供:李卓群

戏曲编剧及导演李卓群

白色衬衫Etro、卡其色长裤Icicle、白色平底鞋Chuli Shana

对李卓群的采访约在了临近年关的一个下午,她最近非常忙,难得有空闲的时间,由她担任编剧和导演的新编京剧《花好月圆》正在最后的排练阶段,1月29日,这部作品在南京进行首演,并开启全国巡演之路。据李卓群介绍,这是一部让传统戏曲剧目架构与浪漫轻喜剧画风产生碰撞的作品,“它打破了新编作品与传统剧目的受众壁垒,是一场跨越‘代沟’的艺术对话”。像这样让不同年龄、职业、身份的群体对戏曲产生兴趣,是李卓群一直以来致力的方向。

《花好月圆》剧照

从小剧场出发

在戏曲行当里,李卓群是标准的科班出身。2004年考入中国戏曲学院戏文系戏曲理论研究与创作专业,攻读文学学士学位;2008年考入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戏曲导演专业,攻读文学硕士学位,成为中国首位跨戏曲文学、戏曲导演专业的硕士研究生。选择这样的求学路径是因为,在她看来编和导是不分家的。“编、导、演三者是互为补充的关系,编剧和导演是藏在表演后面的匠人。尤其是在当下的时代,我们的工作重点是探索既不脱离传统又可以与现代观众接轨的表演方式。对于我们这一代的戏曲工作者来说,编和导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整体,这样呈现出来的作品才能浑然一体。”

在李卓群看来,对于戏曲这样一门综合的艺术,需要贯通和融汇舞蹈、书法、艺术等不同学科和领域,对于编剧和导演的要求就是——比传统更传统,比时尚更时尚。“所以知识面的拓展很重要,我们需要大量的阅读和观看,而不能只局限在某一个领域。7年的求学经历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累积阶段,有了这样的经历才能厚积薄发。”

《惜·姣》剧照

2011年,李卓群顺利考入北京京剧院,成为体制内最年轻的一代创作者。她带领创作团队践行“剧组项目制”“京剧合伙人制”等制作方式,首次搭建起体制内艺术创作和市场之间的关联,这是一条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实验之路。2013年11月10日,李卓群借由小剧场京剧《惜·姣》出道,这是其第一部真正意义上担任独立编剧导演的作品。这部戏讲的是《水浒传》中阎惜姣、宋江与张文远之间的情感与生死纠葛。创作时,李卓群所面临的一个难题就是关于“度”的把握:“如果你停滞不前,或者说是做得保守,大家会觉得年轻人没有锐气;如果你往前探得太多,大家又会觉得你太冒进,失掉了北京京剧院这样的大院团风格。”最终,李卓群将古人和今人对于婚姻、社会、两性关系、生死的共性作为落脚点,以女性视角将阎惜姣出轨、被宋江杀害后寻找情人、发现其真面目后怒杀情人的故事演绎出来,并将剧情浓缩在了“一天”之中,时长上非常适应现代年轻人看戏的心理节奏。明艳离奇而扣人心弦的剧情、紧凑的节奏使其成为2013年“现象级”的小剧场作品,让沉寂数年的“小剧场京剧”重归大众视野,其在艺术上和票房上的成功,引发了近年的小剧场戏曲热潮。

登上更大的舞台

《惜·姣》之后,李卓群与团队又先后推出了小剧场京剧“人鬼恋三部曲”的另外两部作品《碾玉观音》和《春日宴》,这三部戏都得到了业界和市场的双重肯定。著名导演郭宝昌以“在传统的基础上颠覆了传统”来评价李卓群,他找到李卓群。于是,京剧版《大宅门》诞生了,这部戏开创了新编京剧剧目联合影视大IP制作出品的全新合作模式,是京剧市场化道路上的又一次重要探索。

《碾玉观音》剧照

“刚接到邀约的时候我很兴奋,一心想转型,想做一部大场面的戏曲,书写一部清末民初的史诗,呈现人生的跌宕起伏。但都被郭老师否决了。其实我之前的小剧场戏曲,那种从小的切入点看大世界的方式很打动他,所以他希望我有一个看大宅门的不一样的视角。”郭宝昌对李卓群的建议是:不做气势恢宏,不做大的开场。要妓院里没有一个妓女,宅门里没有一个丫鬟,计白当黑,充分体现戏曲的写意性和虚拟性。最终李卓群决定以剧中的妓女杨九红为视角反观大宅门,于是大家看到了只有7个主要角色、8个龙套的大戏《大宅门》。这部戏是戏曲舞台上写意、极简的美学特征的集中体现,秉承了小剧场创作的风格和一脉相承的审美。剧中晚清动荡的社会背景中,杨九红和白景琦这对年轻恋人在家国之间沉浮,最终冲破阻碍。戏的结尾是杨九红将白景琦送上火车,而之后的情节并没有再继续表现,这是戏曲舞台上较为少见的开放式结尾,也是现代意识在传统戏曲中的一次体现。

戏曲编剧及导演李卓群

从《惜·姣》到《大宅门》,李卓群的创作生涯经历了从小剧场登上大舞台的重要转折,而从她2021年的一部重要作品《鉴证》开始,李卓群和团队进入了创作研究型的工作方式,并在创作中注入了更多精神性的思考。《鉴证》的故事来源是“光绪之死”,在疫情爆发的大环境下,很多人都会问李卓群,为什么要写“死”?李卓群的答案是:了解怎么死,才能知道怎么生,如何向死而生。在创作准备阶段,李卓群查阅了300多万字的史料,走访不同专家,对这些历史信息辨伪存真,勾勒出一个与人们认知中并不完全相同的光绪形象。“他喜欢喝咖啡、会英文,同时具有儒家和西方的知识储备。很多人觉得光绪是孱弱的、清秀的,但他也有决绝和刚烈的一面,只有这样一个皇帝才能在风雨飘摇的晚清主持变法。”这部戏通过舞台表演与文献实证交叠的线性叙述,逐层揭示光绪之死的真相,具有李卓群作品风格的光绪得到了大众的喜爱,也获得了国家艺术基金的资助和认可,成为2021年戏曲舞台上极受关注的人物形象。

《燕歌行》剧照

《破阵曲》剧照

虽然是从京剧起步,但李卓群并未把视野局限在一个剧种之中。都市越剧《云水渡》是其中一部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我们在这部戏中用具有现代感的编舞设计、都市感的舞美呈现、时尚化的服饰妆容,配上原汁原味的传统越剧编腔,让当代生活故事融入老越剧经典唱段中。”所以,在这部大女主题材的越剧中,你能听到传统的四工调、弦下腔,也能听到雷鬼、布鲁斯和摇滚,还能看到斗牛舞、现代舞出现在越剧的舞台上。这部戏在互联网上非常火爆,很多大学生票友也会在B站上学唱学演。“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非常大的鼓励和鞭策。我觉得戏曲是无所不能的,它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流传了几百年,一直没有消失,说明它能够跟得上时代的步伐。我希望我们这代戏曲人可以接过接力棒,带着它一直跑下去。”

《将军令》剧照

Noblesse 对话 李卓群

近年来你在创作中开始涉猎不同剧种,从京剧延展到其他剧种有着怎样的难点?

戏曲是要因人设戏、因院团设戏、因剧种设戏的。戏曲的创作一直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戴着镣铐跳舞,它有表演的严苛的程式规范,你很难跳出这个规范。所以把握这个度是很重要的,也是我一直在探索的——如何从史料上、人物情感上、技术上寻求突破。

你最近创作的大型桂剧《破阵曲》、粤剧《将军令》等都是具有爱国情怀的红色主题作品,是否会担心这种历史人物和情节与当代年轻人的理解之间有沟壑?

其实我很早就开始埋伏在B站、知乎等年轻人的聚集地,观察年轻人如何看待这些历史人物,比如田汉、陈延年,他们被大家记住肯定是有原因的。很多人牺牲或者做出成绩的时候都很年轻,他们也都是一群年轻人。我们当代的年轻人在那个时代会怎么做?他们在我们这个时代会做什么?创作要换位思考,并且写出人性来。他们不是生来就是英雄的,我更多地写的是一个人物的成长史,希望挖掘大时代背后的小人物,关注大人物背后的小生活和小情感。这样,年轻人才觉得可信,有亲近感。

在从事戏曲创新的历程中,是否遇到过同行或者一些守旧人士的质疑?你如何看待这些声音?

我们今天无论怎样唱那些经典剧目,也不可能唱出梅兰芳先生当年的模样和风骨,我们只有不断学习、吸取,做出我们自己的风格来,才无愧于前辈。我相信如果梅先生他们还活到今天的话,他们的步子一定会比我们迈得还大。其实从出道开始一直到今天,我身边就有着各种声音,我们一直是在争议声中成长的,但是做戏不在于褒贬,在于争鸣,有声音,就证明有人在关注你,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这都是让我欣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