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家具收藏家、回到二十世纪家具店创始人曹峰在北京怀柔山脚下一处安静的村落里改建了一栋房子，将设计、艺术这两种他无法割舍的精神需求和情怀注入其中，借此从世俗繁冗中暂时脱身，享受片刻安宁。
采访/撰文：舒文 人物摄影：陈东宇 妆发：田淼
北京怀柔。晨光唤醒山脚下一处安静的村落，柔和的光线洒落在一座融合古老结构与当代设计的宅院。院落的中央是一池清浅的水，这在北方的院子里非常少见，而这浅浅的一池清水带来了一种漂浮感，像是要把房屋给托起来。水池中央伫立着一件高大的金属装置，弯曲的金属板顶端是由不锈钢打造的可以活动的灵动弧线，让人联想到考尔德的那些动态雕塑。从院子里面向主屋，会看到干净利落的线条、纯粹的白色墙面和巨大的落地窗构建起的外立面，你会觉得这一切非常轻盈，与世俗相隔甚远，像是可以随时消隐在山中。
一切始于收藏
房子的主人是曹峰，北京知名的中古家具藏家，同时也是回到二十世纪家具店创始人。对家居装饰和家具收藏的热爱开始于2014年，当时他正在奥美任职创意总监，对与视觉相关的各类艺术形式都兴趣浓厚。“那个时候国内中古家具市场还并不成熟，而在西方，中古家具基本上从90年代就开始在市场上露出，我介入这个领域的时候只是米兰就有30多家店，每一家都有不同风格，都是比较系统化的产出，而国外的拍卖市场也比较成熟了，此外我也会从dealer手里购买。”
白色沙发来自DS-1025 Sofa by De Sede；小凳子来自非洲
曹峰在收藏中重点关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到八九十年代的经典设计。20世纪初期，包豪斯学院成立，现代主义诞生并经历了辉煌的100年时光，它的开创性和革新性对后世的设计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曹峰的收藏具有阶段性的特征，他在每个阶段都会给自己设立一个目标，比如以设计师为系统或者以不同国家地区和风格为系统，包豪斯设计、不同阶段的意大利设计、斯堪的纳维亚设计及法国现代主义设计都曾是他系统涉猎的范围。
最近两年曹峰比较关注的方向是巴西和印度的现代主义。“20世纪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在巴西设计了教育部大楼等建筑，来自巴西里约热内卢的建筑师奥斯卡·尼迈耶(Oscar Niemeyer)加入了柯布西耶的团队，后来发展为巴西建筑界最重要的人物，他算是把现代主义种子撒在巴西的第一批人。巴西设计的风格体系除了受尼迈耶的影响，还有二战时期的移民中的很多设计师和艺术家。在巴西经济迅速发展的情况下，在这些人的参与下共建了一种融合之风。”据曹峰介绍，巴西盛产玫瑰木等硬木，本地木工技艺也很成熟，这些因素也都是巴西现代家具的魅力来源。除了巴西，柯布西耶几乎在同一时期于印度的昌迪加尔和他的堂弟皮埃尔·让纳雷(Pierre Jeannere)做了整个的城市规划，这使两个地域的现代主义有了某种相通的味道。于是，在曹峰的收藏中，不乏尼迈耶标志性的摇椅，以及让纳雷的扶手椅、屏风等等，这些藏品在他此次改造的老宅中也都有迹可循。
无所谓“新旧”和“东西”
眼前的这处老宅可以说是曹峰在设计方面审美和价值取向的一次集中呈现。2019年，曹峰见到了这处废弃的荒宅。“这处院子大概有480平方米，建筑是典型的U字结构，最主要的是朝南的一排的主屋，朝东和朝西各有很小的厢房。最初我想在外面做一个很酷的玻璃盒子，但是在实施过程中受到造价和天气的影响没能实现，最终做了一个L型布局的空间，书房、餐厅、客厅、厨房、卫生间、卧室依次排开，是一个非常通透流畅的格局。”
宅院外观
户外雕塑作品《云》，创作者李佳明
因为受到密斯·凡·德罗极简主义思想的影响，曹峰并没有给这处宅院添加多余的设计，简约现代的整体设计中一个长方形的水池以及一件具有动态感的雕塑带来了漂浮感和不稳定性，使整个设计变得灵动起来。
改建中，曹峰在现代的整体结构中保留了建筑中很多古旧的元素，比如房顶、横梁、立柱和土墙，用水泥去协调古老的土墙和地面上原有的石头，让新和旧在这里得到很好的平衡和交融。“其实很多时候无所谓新还是老，新都是从老的来的，比如很多新品都是从前经典的复刻，实际上现在很多品牌的系统和风格都归属于50-70年代的风格，很多新品都来自那个时期的设计原型，也有畅销的椅子是可以卖一个世纪的，所以我从来不把新旧之间的界限分得太明确。”
厨房区域，不锈钢灶台由曹峰设计
在曹峰看来，空间的装饰就是色彩、材质和造型的融合，他所喜欢的空间可能不会特别东方，也不会特别西方，而是经过消化和整理后的融合空间。“这是未来空间的一种趋势，也是当下生活方式驱动下的一种必然。如今社会已经高度融合化，世界正在变成一个小池子，原来被大洲和大洋分割出的地理概念正在模糊化。”所以我们看到现在这座具有东方元素的建筑与来自欧洲各地的家具，来自De Sede，由Eleonor Peduzzi Riva设计的黑色皮沙发、由Kurt Østervig设计的木椅、Pierre Jeanneret经典的扶手椅、意大利品牌Dassi在1960年代推出的衣柜等在这栋有着古老木头房梁和立柱的空间中协调地共处一室，色彩、材质和造型上的平衡让这种碰撞不会生出任何生硬之感。
让设计与艺术交融
设计和艺术向来是不分家的。在曹峰看来，设计和艺术虽然有着不一样的创作方式和体系，但却有着姊妹一样的关系。其实，这点在曹峰的收藏中也可以体现出来。在收藏家具的同时，曹峰一直对当代艺术非常关注。近两年来，曹峰开始购藏当代艺术作品，并将这些作品安置于家中和工作室内，与他那些中古家具藏品形成有机对话，共同为居室增辉。
“我对当代艺术的收藏走的是不同于家具收藏的另外一种路径，收藏那些已经写入艺术史的重要作品需要大量财力，而且收藏乐趣会少于发现那些同时代的杰出作品。面对艺术作品的时候我会想的是：你的能量是什么？你能看到的是什么？艺术是需要根据自己的直觉去收藏的，这样的收藏是非常考验眼光的。”
客厅，沙发为De Sede Leather Sofas, Model "DS600", Switzerland, 1970s
曹峰的艺术收藏有两条线索，其一是对女性艺术家的关注。理由是，当下的社会正在从男权社会向平等发展和转变，在艺术领域一直以为处于弱势位置的女性艺术家也正在得到更加平等的机会。“女性艺术家有着敏锐的视角和犀利的态度，她们更感性，在当下也得到更好的生存环境，对于女性艺术家来讲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国际范围内对于女性艺术家的关注都在提升。比如出生于瑞士的女艺术家Miriam Cahn和国内的女性艺术家曹雨等等都是我关注的对象。”
另外一条线索与网络时代相关，也就是那些在网络时代影响下诞生的创作。对这个领域关注的原因很简单：我们无法忽视那些与时代共振的声音。这个名单很长，包括最早用虚拟绘画进行创作的艺术家Austin Lee，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艺术家何翔宇，年轻一代的艺术家夏乔伊、费亦宁、陈天灼、郭城等等都在其中。
屏风（来自日本）及古董罐子
对于曹峰来讲，艺术、设计和他的生活是左右手的关系。“艺术是个人的、自我的，设计是公众的；艺术是独特的思考，具有启发性，让你去思考该走向哪里，而设计则是告诉你怎么走，用什么方式去走。它们和空气、水还有食物一样，是我每天都需要的东西。”所以，在山脚下盖一栋像是随时可以消隐于山林中的房子，将自己精神上时刻无法远离的元素注入其中，对于曹峰来讲更像是一个可以从世俗繁冗中暂时脱身的方式，这就不能不让在城市生活中忙碌的我们艳羡不已了。
Noblesse 对话 曹峰
有没有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藏品和收藏经历？
有一次，在佛罗伦萨一家非常具有系统性的古董店，我发现一个外观灵感来源于匹诺曹的收纳柜。这个“匹诺曹”的身体由不同的盒子组成，非常特别。追根溯源之后我了解到，这种形制是在14世纪就已经存在的，当时，一位艺术家以这种方块组合的方式描绘人的运动状态。后来达利创作的那件身上有抽屉的维纳斯就是受了这个艺术家的影响和启发。我在收藏中喜欢刨根问底，也喜欢这种背后有故事有说法的藏品。
能否介绍一下这栋房子中你最喜欢的角落和单品？
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客厅，这里有着老房子的屋脊，很有味道，我选择了De Sede的Non-stop的长沙发与这种老旧的感觉对冲。这组切片式的沙发可以无限延长，是吉尼斯世界纪录中最长的沙发，诞生于1973年，也是这里我最喜欢的单品。
这里是否有你自己设计的单品？
我把自己设计的小凳子摆在这里。有一段时间我比较喜欢收集石头，那个时候我在研究关于精神寓所的课题，就很想让石头发光，灵感来了的时候就用它做了一个灯的装置。我还和艺术家薛兆昕合作做了艺术类的家具，以最原始的方式，用树枝结合当代设计做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