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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成主义”的秀场

三月 30, 2022

1913至1920年间,构成主义运动作为一场前卫的艺术与设计运动席卷俄国。我们至今仍能在各种平面设计中瞥见它的基本元素:彼此交织且彼此制衡的线、圆环、方块。最近一次,它以立体之姿,出现在了香奈儿(Chanel)2022春夏高级定制秀场上。
撰文:Patricia  策划:周子晟   图片提供:Chanel香奈儿

构成主义时装

百年前的西方世界,装饰艺术和现代主义风格占据主导地位。而俄国布尔什维克提出,视觉文化应当具有本国特色,反映并服务于正在建设的新社会。于是,构成主义应运而生,呈现出鲜明的时代和地域特质:具象被符号化为抽象,形状被简化为几何,结构成为创作的起点,讲求逻辑、秩序、理性。构成主义也因此成为当代艺术流派中最具实用性的一支,广泛应用于建筑、工业设计和平面设计。但它似乎与具备装饰性的时装并无关联。

然而事实上,20世纪二三十年代,俄国曾有过短暂的构成主义时装流行风潮。随着经济形势好转,纺织领域的设计师们面临来自政治层面的“挑战”:衣服需要新的主题、新的风格,清晰、容易理解、便于生产,与时代风貌相契合。以Lyubov Popova、Varvara Stepanova为代表的艺术家们,以构成主义的方式,对这一需求做出了反应。Popova认为,服饰本身就是一种构成主义雕塑,裙子和短上衣营造“空间”,面料起加固作用。她将女性的身体假想为“容纳和支撑服饰”的建筑框架,像创作雕塑那样创作时装和图案纹样。Stepanova则将圆、三角、方块进行组合,运用蓝、黑、白等少量色彩,将构成主义绘画制作成印花,在服装上呈现出机械运动的观感。

香奈儿(Chanel)前任创意总监Karl Lagerfeld是构成主义时装为数不多的崇拜者之一。据现任创意总监Virginie Viard回忆,她曾在协同Lagerfeld完成创意时,接过他递来的刺绣印花书籍,其内页满是与几何、线条相关的构成主义绘画。“所以,这也是一次与Karl超越时空的联结。我很喜欢这种精神上的相似性。”Viard在接受采访时如此讲述2022春夏高级定制系列的缘起。

在这场发布会的后半段,圆形几何与线条的交织出现于每一个秀场造型中——条纹印花以及蛋糕裙制造的平行线令人联想起成组的线条,花朵刺绣、半环形刺绣纷纷指向圆的变体。部分模特的单只眼睛画有黑色的圆形,另一只被描摹成烟熏,同样意指构成主义中圆形与块状的使用。“这些几何形状让我构思出对比鲜明、洋溢着轻盈与清新感的设计。”Viard说。

其中最值得留意的,是由Lesage刺绣坊打造的连衣裙,黑色、白色与珊瑚色珠子在裙身绣出构成主义风格的山茶花,外部搭配经典的黑色短外套。具象的、女性化的山茶花省略细节,被简化为构成主义中嵌套的圆形,却又不失山茶花的引申意象——一次足够机智、精妙的联结由此逐步成型,它关乎Lagerfeld,关乎构成主义,也关乎Coco Chanel。

发布会的线与面

在此之前,香奈儿从未与艺术家有过秀场呈现方面的合作。当代艺术家Xavier Veilhan于1963年出生在法国里昂,其作品涉及绘画、摄影、雕塑、装置,最著名的是3D扫描后制作的公共雕塑作品。因为同样省略细节,以介于抽象与图形化的形态作为表现形式,受到了构成主义的极大影响,与Viard一拍即合。

巴黎大皇宫临时馆被改造成介于迷你高尔夫球场和迷你马场之间的未定性空间,色彩和线条区隔出骑马与遛狗的小径、花园景观、开放式剧场舞台。悬置的圆柱形充气与环形装置以及立方体拼接雕塑,无数条平行线构成的块状吊灯,及几何形地垫,加之舞台上不规则的巨大乐器。这正是一幅构成主义绘画在空间中应当呈现的模样,换言之,Veilhan制造出了3D版的构成主义。这种构成主义的简洁,直接减少了对于高定服饰的视觉干扰。

Veilhan还提议,不采用时尚活动现场通常的声光效果,而是用更少、更合适的光源去制造氛围。信息量变少意味着模糊,但在Veilhan看来,“这种模糊性是有必要的、故意的,旨在促使观众重新审视他们的感知”。例如,为了强调高定的华美,将马强烈的动态美感与其产生关联,便让摩纳哥公主、香奈儿品牌大使夏洛特·卡西拉奇骑骏马开场。

如果说构成主义讲求画面的均衡,将其中的任何一个几何元素抽取或置于别处,视觉的节奏感都会出现相应的紊乱,那么在一场构成主义的发布会上,服装、音乐、置景、表演各司其职、不可或缺,有一点却始终明确——“服装是主角”。

无主题的轻盈感

整场发布会简洁地讲述着纯粹的时装美学,没有太多“修辞”。开场的几套定制服被形容为反时装的剪裁,斜纹软呢上衣长至大腿,搭配长至脚踝的宽腿裤,夹克仅对腰部做出沙漏形处理——这股自然、轻盈且柔美的女性力量贯穿全场,能从中观察到Viard对香奈儿经典外套设计的专注,相比大张旗鼓地改换廓形,她更愿意在饰边上做考究的文章,将粉色斜纹软呢外套饰以白色条纹,或者在几何图案的刺绣上下功夫,精进工艺。裙装部分,多款形如20年代Flapper dress的吊带裙装,透视欧根纱材质的采用,或者调色盘的选择,以淡粉、浅橙、蓝色中和奶油色和浅灰,着重展现春夏季的轻盈气质。闭秀的婚纱几乎是近年来最简约的一次,模特手捧蓝色花束,前额系有垂坠至身体的白色缎带,身着白色吊带婚裙,编织肩带绣以珠子或银色链条,一层轻薄的纱料覆着其上。细看,山茶花的刺绣也绽放在其下的裙摆上。有时候,越是简洁,就越考验精准度与精致度。

高级定制服曾被视作一种“局内人的游戏”。在刻板印象中,它应当具备超现实主义的天马行空,或者野兽派一般的浓艳色彩,叫人过目不忘,但香奈儿却借构成主义向我们展示出一种更触手可及、可以被实现的时装梦想。它们有着类似构成主义的精准、秩序与实用、实穿,甚至有一种无主题、不多作表达的轻盈感。唯有构成主义者知晓,它的“重”施于何处——当然还是衣服本身。